烏山頭影展! / 《上街》黃誠育

 


🎬 彰化場放映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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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令華
 
臉書的訊息上跳出烏山頭小編的訊息,不斷更新紀錄片《上街》的最終剪輯版,檔案我下載了又下載,同時心裡感受到這個導演對於自己作品的最終模樣,有多少在乎與多少拼搏。

《上街》這樣的片名,於我,像是時光機之類的觸發傳送點,從地面發射於螢光光線,圈映一圈,關於街頭的事,對於運動的想像,許多剛上大學便被太陽花學運引上街頭的學生們如今正長成我的年紀,那些上街的事情一張張照片般列印、輸出,左拼右湊當年上街的感受。

《上街》是一部關於沺均,以女同志的身份,帶著許多過去和理想的負重,參與街頭運動,從彰化為出發的立基點,南北爭取婚姻平權。2017年5月24日,《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號解釋》通過,而後沺均有了朋友圈、喝酒的運動圈酒盟,有挫折也有失落。誠育的鏡頭在大街小巷跟著沺均,跟拍四年,從單純拿著攝影機記錄自己對於運動的參與、和同伴的投入,到開始意識到紀錄片是什麼、有了自己對於紀錄片有效性的批判,最後完成影片。


在烏山頭影展用心的安排下,我有了機會在線上與誠育進行訪談,無論是在尚早的年紀開始決意執起攝影機,還是對於這樣切身的題目投入如此深刻,都讓我對誠育很好奇。紀錄片的親密,拿著攝影機同時又置身其中的錯亂,要當個立足於適當距離的觀察者,還是熱烈記錄下自己與被攝者之間參與運動形塑的共同感,試圖再現這份情感力量,都是我想到創作者所可能面對的各種難關和驅動。

導演黃誠育生於1997年,上了大學後,住在彰化,當時婚姻平權相關議題還不是檯面上政客炒作的幾個方向,但對黃誠育來說,爭取同志權益是他的生活重心,是他自己親身的上街經驗。釋字公布後,彰化的同志運動轉趨台下,幾乎不再有聚會的場合,他的紀錄便也跟著緩了下來。沺均一直都在鏡頭前,誠育說,幾乎是十分強勢的存在。她決定著什麼可以被拍,什麼不能被拍,什麼話她想在鏡頭前說,她扮演著鏡頭前的一個自己。

只是拍到後來,誠育也很誠實地告訴我,「他看到以前拍攝的東西感到有些後悔」,那彷彿是在替民進黨背書,但參與政治活動到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更多,也明白立場也有易動的可能,那些就是自己過往痕跡的素材,對誠育來說,如今不得不成為敘事的前奏,成為一個完整故事的拼圖片段,他必須先面對自己過去的信仰。


「會想要完成影片,除了拍攝了這麼久之外,也因為在街頭大家都知道我在拍,當然會期待著這部影片的完成。」只是運動漸入尾聲,《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號施行法》於總統公布後,2019年5月24日生效,大家的挫敗感卻沒有因此消退,還有更多更多的事情該被細究,更多更多的面向還沒有乘上討論的風潮,對誠育來說,運動的尾聲成了另一種樣貌,他拿著攝影機,但我卻感受到,他更多時候是要面對自己繼續下去的意義,無法用言語承認無以為繼的失落或許在剪輯的選擇上透露出來,創作者不停透過被攝者在對自己說話。

影片最後,沺均對著鏡頭說「一直上街很累,現在變動太快,什麼事情都太快,我們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講實在話,未來我會不會在這裡我也不知道。 ⋯⋯像我之前跑去玩社運,從婚姻平權開始跑社運,那對我來說也很好玩,也很有趣很像我本來會做的事情,你這樣要兜成一個主題起來超奇怪,你這樣就會變成純粹我的紀錄片,它不是任何事件,就是純粹我。何德何能?而且我也沒有什麼核心的故事,我就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


剪輯上的敘事,同時透露導演除了依循時間的線性走向詳實的鋪陳出四年來運動的過程,卻也因為街頭上總是這樣隨機遇到一些戰友,這些戰友並不真正走進彼此的生命細節裡,紀錄片中的角色像是一個個安排出場的人物,他們出現、便說話,匯聚在運動的流動現場。誠育更因為是參與者,那些共同處在一個場域但各有心思的不安,還是隱微地浮動著。


我所感受到的,是誠育並不是沒有困惑,他凝視沺均許多振振有詞的模樣以及任何在街上對運動若即若離的夥伴,他對於彼此的動機依然懷著好奇與疑問。這些足以驅動人們離開家居、離開舒適圈的動機,時空上移動造成的偏移,是不是還與誠育自己同行。但又因為多年下來累積的情感,或許是揣想到紀錄片攝影機前後的權力關係,那些太過直接的問題並沒有從鏡頭後面拋出,記錄者對於自己所持有的工具戒慎恐懼,並不輕易操作,同時在影片完成後還是抱著「就算拍完了,做了這麼多議題,好像也沒什麼結果。」


拍攝的過程有所轉折,從最初記錄、留下證據的急迫感,到中後期運動趨緩,許多困惑湧上,誠育漸漸從不同位置上退回觀察者的狀態,同時思考這些被作為明證的影像可以訴說什麼。我想,這不正是每個初初拿起工具的創作者,嘗試在與他人互動的過程中,透過反饋回應到自身本來已經在面對,只是難以辨析的癥結上嗎?是一個不同回望、認識自我的一場運動,沒有因為打破學運神話而落淚的橋段、也沒有運動成敗的巨大起伏,更多的是一個細小個體把自己丟到運動裡,再回頭找尋自身所站位置的紀實。


《上街》是一部很真誠的作品,訪談當下我們聊到一個並不容易的問題。對他來說,也正是此刻拍攝其他題材的當下,他自問的:「紀錄片到底能做到什麼?社會關懷有它存在在紀錄片目的裡的必要性嗎?對我來說,就像拿著別人悲慘的故事來成就自己的紀錄片,這是紀錄片作者的原罪,怎麼樣也逃不了。」雖然這些看似逼近現實、關注議題甚至即刻上線的紀實影像充斥在像是youtube這樣的影音平台,但對他來說,終究還是更深刻的互動才能讓紀錄片成為更有效的工具。新聞記者或是做網路影片的人時間不多,但紀錄片有機會去好好梳理、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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