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 《異狂國度 Wild wild country》Maclain Way, Chapman Way


 Netflix 紀錄影集 ——

《異狂國度 Wild wild country》Maclain Way, Chapman Way,2018-2020。


花了兩天窩在小小朋友家一起看完了這部共六集的系列影集,高潮迭起,沒有冷場,hyperreality。

回憶起看記錄邪教組織的紀錄片經驗,最初是在Giloo看了《行過信仰之路 Faith》,拍攝丹麥中學教師裡牧師與中學生進行聖經的哲學辯論,為他們準備堅信禮的預程,他們引述齊克果;另一邊穿插當年參與日本沙林毒氣事件幕後主事團體奧姆真理教的前教徒們,爬梳他們當時墜入、依賴,再在一片混亂中脫身,可因為於日本社會難以見容,又投入其他團體裡的生命故事。這些前教徒寧靜地回憶,走在日式造景的林道裡,緩步移動。這部紀錄片彷彿像叩問信仰某個面向的純粹與癲狂的邊緣,可惜最後流於聖言的交流與撫慰,觀者只能稍稍嚐到信仰的滋味。

而後讀了村上春樹書寫《地下鐵事件》,試圖翻覽齊克果後放棄,與字幕翻譯展文討論了內文,字幕的校對與片名公司大家都想破頭,生命經歷中關乎宗教的太少,無法參考。仔細回想,也不是真的太少,在天主教私立女校的六年中學經驗還是給了我許多儀式上的記憶,領聖餐、彌撒、聖歌,那些敬拜都在模仿與遊戲之間被完成,從未發自內心的使我深信,我只是偶有沉靜在音樂舒適的感受裡,那些禱詞對我從沒有產生過意義。

Vice 小百科系列紀錄短片在Netflix上頗受好評,其中一集介紹邪教,除了介紹世界上幾宗知名事件,也點出了在這些控制背後顯見的人類心理課題。Podcast 前幾名高收聽率的節目「哇噻心理學」亦有一集討論了「洗腦」的機制,還有成立邪教需要的幾個步驟,每個人都可以試試看,但真正在世界上長久存在、大量盛行的那些團體,都有一個難以被文字簡單概述的靈魂人物。

人的精神狀態究竟以什麼模樣呈現時,會給予他人如此強烈的崇拜與依循魅力,讓他的意志得以完成?總是令我感到驚異。稱之為集體的信徒們或許有共同的難題,人生的低谷和各種可以被洗腦的弱點,但在看完《異狂國度》裡如何描繪整件事件、一個邪教的起落之後,深深感覺這更是天時地利人和的事,人性的脆弱致使邪教幾世紀都不停增生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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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部紀錄影集。

在看前面兩集的時候,被華麗的剪輯和非常好萊塢的敘事結構嚇到。總體而言,第四集與第五集的內容混亂,這六個部分照著時序走,並沒有如O.J. simpon的紀錄影集,每個階段有著明確的社會問題,而這些被排列的現象直指著這些被忽視抑或未決的現狀。奧修貼緊時間著走,可能是因為單集最初是獨立釋出,以至於沒辦法勾勒出更完整的面貌,事件頻出但問題意識偏弱。這樣的題材最快會撞上的問題是「獵奇」,看著這些人像是嗑藥嗑過頭,精神恍惚,就像第五集穿插的綜藝節目畫面,偽善的美國人民在電視上唱著嘲笑奧修被逮捕的歌曲,奧修的秘書席拉上節目時,除了不停被描述嬌小,更多時候是在嘲笑她的氣燄。好像這一切與他們無關,僅是他人的墮落靈魂。墮落靈魂隨處做愛、惹事,他者排除他者,最後這些隔閡賦予了暴力更多的正當性。要避開「獵奇」並不容易,「奇」在不同文化的人們認知光譜上被畫在不同的位置,更多時候回問的是發問者的心態 — 你是要看他出醜還是真心渴望理解?

美國製作的資源豐富,團隊進行扎實田野、蒐集大量新聞與側拍素材,我認為在影像上表現非常突出。除了拍攝訪談時該有的技術水準,對於每個人物鑲嵌在事件中起的作用與功能都透過了影像點出,這訪談的鏡位與空間看得見用心之處。人,為什麼會走入邪教,而又為什麼會做出超乎他原先性格的事情,到最後怎麼離去、怎麼落地,都被訪談細密的織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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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集對我而言最好,對於這個團隊怎麼看待人走入邪教的狀態也站在了一個清晰的位置。出於不同的生成背景與文化脈絡,我們終究無法聲稱我們理解了怎樣的脆弱心靈被怎樣的魅惑語言俘虜,然而在跨越這樣的藩籬的努力上,看見導演們的同理。

我相信席拉的一席話點出,為了深層地接受自己,她不得不向內挖掘,最後吐出了得以在螢幕前穩定自持的模樣。那每一次或理性或生理上刺激的選擇都會帶來影響,在奧修的案子裡甚至帶來了犯罪與死亡,但為了依附團體,使「我們」可以大於「我」而「我」便不復責任,可以超脫的「感覺到存在」,她必然要說服自己與接受自己所忍為大局,合理化眼前的限制。

深深投入過這樣的宗教最後離開了(身體上而非精神上)的人物所言都非常精彩。不能說這是因為深度訪談帶來的絕佳機會,更多的是在這樣的宗教活動反覆實踐當中,他們已經來回述說了太多次,建立出了可以獨處的新體系,這些體系從在奧修所謂靈修之中被領悟出來,它必須靠信念餵養,體系才能堅若磐石。

於是這些善於說故事的人,說著愛與擁抱的國度,有一些基底建立在語言之上,只有被說出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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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因為看見了當時的新聞素材畫面才相信了這個宗教的異狂,更多時候是被這些深陷的人們的專注動搖,人是如何將自己全心奉獻給某個信念的?我會暗想崩塌的可怕,對過去存在的全然否定。

邪教的成立,仰賴許多宗教符號被賦予了意義,物與奧修信徒之間的性愛,被給予了靈性的意義。象徵系統確立,宗教被如是指稱。在政治場域中,在商業市場裡,這樣的結構不難被察覺,僅是那些符號有了別的模樣、別的意義。我們確實都不同程度的服務著某種異狂的群體,還未辨識出來,或僅因為我們太過深信,深信自己站在「正常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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